趙成
趙成是商州東背街的農民,頭頂上早已荒蕪了不少,卻依然蹴在他的耕余堂的畫案后沏茶斟酒,招呼商洛本土或外地來的書朋畫友。有時,一撥剛走一撥又進門了,酒杯換了茶水添上,很一般的茶和酒,卻讓人倍感溫潤親切。趙成常常在沙發里一窩就是一天,有時也好長時間都找不見人影,可他新畫的山水卻一張一張的貼在了自家的墻上和門板上,一張比一張硬氣,有的被人索去精心裱了裝上畫框懸掛在大客廳的粉壁上顯夸,說是某某大家的精品,讓人羨慕得眼珠子都圓了。
懶散的趙成悟性極高,這從他的畫作中可以明顯的感覺到:石魯的釘頭鼠尾、黃秋園的密匝繁茂、崔子范的酣暢淋漓以及徐義生的恬淡生活,一寓于胸中,流淌于筆墨之間。這大概與趙成勤于學習、廣于交友有著很大的關系。在他的畫室里,架上藏書的豐富程度讓一般的讀書人汗顏,他的兩架藏書整整占去了一面墻壁的空間,各種畫冊和理論書籍竟也少去了一般藏書人家架上圖書的滿面灰塵,可見其用功之勤。在他家的書架上,還有些青花的瓷瓶,插上幾枝散淡的翎毛或潔白的蘆花,典雅而別致,一如古代的雅士。
酒桌上的趙成從來不讓人,猜拳行令、吆五喝六,完全沒有了畫家的行止。因為好酒,他曾囑我刻過兩枚閑章,一枚是“八載石匠”,一枚是“常飲無量”,有些自謙的意思。其實,當過兵、扛過槍的趙成是很有些雅量的�,F在,他當年自己題寫的“石刻工藝部”的牌匾依然掛在東街的門面上,歷經歲月變遷,益發顯得蒼勁了。早年間在東街刻石碑時,有時早上去把鋪子的門打開后,就不見了人影,直到暮色蒼茫,才帶著微醺的酒意關門回家。
趙成也曾差點端上了公家的飯碗,那是德高望重的王軍強先生還在商洛時,對他的慧心和悟性頗為賞識,介紹他去西安一個朋友處學下了精到的裝裱手藝,回來后準備留在文化單位,但因種種原因,最終卻未能如愿。雖如此,趙成一直對王軍強先生心存感念,軍強先生在西安病逝后,他專往吊唁,其中情誼,不可言表。也許,正是由此,趙成雖遠離了文化單位,使接近了文化本身,在這種散漫的狀態下,他的藝術呈現出一種勃發向上的增勢。而他的筆下,歷經歲月磨礪的山石樹木越發顯得硬朗老到而生機勃勃。滋養他的,是物我兩忘間獨特的感悟和深夜獨對古賢的水乳交融,在其大氣酣暢的筆墨背后,是濃得化不開的文化沉淀,這種積淀不是知識,而是文化,一如冰山,文化便是那深藏于海面以下的巨大浮力,而在書畫作品中表現出來的,不過是冰山之一角;又如同燈籠,看起來很漂亮的,但使燈籠漂亮的并不是燈籠本身,而在于燈籠里的蠟燭。那么,趙成心中的這支蠟燭看起來一定很美。
現在,城里農民的土地上大都已建起了金碧輝煌的高樓大廈,身為農民的趙成很少拉上架子車去地里收獲金燦燦的包谷棒子,也不再到鋪子里叮叮當當地刻石碑了,除過有時在家里幫妻子上上畫,閑了便提起毛筆在宣紙上騰云駕霧�;顑汉�、人也好,這就是常見有人夾著字畫在他家門前打聽“趙成家在哪噠”的原因吧。
前幾日的一場大雪后,又見趙成掮著一捆宣紙回家。在這個積雪消融的日子里,商州的趙成是不是抿著溫熱的燒酒蹴在耕余堂里任情揮灑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