止 若
深秋的夜晚,日里喧囂的城鎮恢復了清涼與寧靜。我躺在洪洞縣城一家招待所里,距離“明代監獄”不足五十米之遙,傾聽流傳已久、凄婉動人的蘇三故事,久久不能入眠。
第一次到洪洞,沿途雖有標志,但不知從哪兒入城最近。我們邊走邊打聽高速路的出口,二十來公里,居然用了四十多分鐘。望見洪洞縣城那一片朦朧燈火時,章君道:“山西的尺子好大哦?”司機小汪微笑道:“哈!尺子大了好嘛,我們少掏些過路費。”登記洗涮后,去找夜市用餐,經一位中年男子指點,我們到了涮鍋城。一眼望去,幾十張清一色的小方桌,各自用塑料花條布遮住一方夜空,食客川流不息,整個場面酷似商州民間露天宴請賓客一般。見此情景,我說:“今晚,我們攆到洪洞坐席哦?”章君笑道:“也許當年不少衙役,曾在此默默為蘇三送行吶。”談笑間,涮了五份羊肉,喝了一瓶汾酒,一路諞到“蘇三監獄”門口,已是入夜八時許。
門頭掛著“明代監獄”的牌匾,兩扇漆黑的大門緊閉著。我敲門喊道:“有人嗎?”不一會兒,大門裂開一條縫,燭光中一張抽屜桌橫在門口,桌子對面坐著一個打扮樸素的女人。問其可否進入,票價幾何,她要理不理地說:“晚上要加價。”我們說總共給她八十元,每人二十,她不肯。我笑著說:“我給一百行不?”她還在猶豫,忽然鉆出兩個二十來歲的女人,手里打著蠟燭,縮脖子聳肩地邊走邊嘀咕,似乎是說“里面有領導”。章君道:“算球了,睡覺!”。借著燭光,我瞅一眼模糊不清的蘇三塑像。返回招待所的路上,我忽然想起著名考古學家王冶秋先生的《題蘇三監獄》:“虎頭牢里羈紅妝,一曲攪亂臭水漿。王三公子今何在?此處空留丈八墻。”后來閉目躺在床上似睡非睡,默默回想蘇三故事。
洪洞聞名遐邇,除了擁有古槐遺址外,恐怕還得益于王景隆、劉推官、王知縣、馮夢龍等人,尤其要感謝青樓女子蘇三。
據《山西風物志》載,蘇三本姓周,原名周玉姐,明代山西大同府周家莊人。她六歲時父母雙亡,后被拐賣到北京蘇淮妓院,改姓蘇。她入妓院前,妓院里已有二妓女,故取名三兒,花名“玉堂春”。官宦子弟王景隆冶游,和蘇三相遇,一見鐘情,過從甚密。蘇三要王景隆發奮上進,誓言不再從人。王景隆離京歸里,雖對蘇三不能釋然,但奮發讀書,二次進京應試,考中第八名進士。在王景隆返家之際,蘇三被老鴇以一千二百兩銀子的身價,賣給山西洪洞的一個馬販子沈燕林為妾。沈燕林長期經商在外,其妻皮氏與鄰居趙昂私通。沈燕林帶蘇三回到洪洞,皮氏頓生歹念,與趙昂合謀毒死沈燕林,誣陷蘇三。初審時,洪洞縣衙將皮氏與蘇三收監。趙昂從皮氏家中,拿出一千余兩銀子行賄。知縣王氏貪贓枉法,對蘇三嚴刑逼供,蘇三含冤畫押,被判死刑、監于死牢,皮氏卻逍遙法外。正當蘇三死牢負屈之際,王景隆升任山西巡按。此前,王景隆對蘇三被賣到洪洞一事雖有風聞,但不知實情真相。他到任伊始,巡視平陽府,得知蘇三被判死罪,密訪洪洞探知蘇三冤情,即令火速押解全部涉案人員至太原。為了避嫌,王景隆便委托劉推官代為審理此案。劉氏公正判決,元兇伏法,貪官王氏被撤職查辦,蘇三奇冤得以昭雪。蘇三和王景隆,有情人終成眷屬。這真可謂造化弄人,蘇三有幸。蘇三用真情摯愛成就了王景隆,王景隆講天良不當陳世美;王景隆巧安排選準了劉推官,劉推官果然未做王知縣第二。否則,“淡雅梳妝偏有韻,不須脂粉自多姿”的蘇三,也許早就做了“權錢交易”的冤魂!難怪明代小說家馮夢龍熱忱寫下《玉堂春落難逢夫》,收入《警世通言》,白紙黑字,流傳后世。而京劇和許多地方戲曲,則將此故事編為《蘇三起解》《玉堂春》等劇目,搬上舞臺,廣為傳播。如今蘇三早已作古,但她的姓名和感人故事卻留在了洪洞,留在了書里,留在了戲中,流傳久遠,發人深思。經過歷史打磨過的蘇三故事,并非演繹了蘇三和王景隆的兒女情長悲歡離合,而是濃縮了一段“到處黑洞洞”的社會生活現實。